春节快要到了,团圆成了不少留守在山村的老人们心中的奢望。他们没事了就到村口转转,心里巴望着外出打工的儿女出现在村口……
他俩醒后几分钟之内谁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各自想着心中的事。空空的屋子有些寒冷,如老人的心,
空落落的有些凄凉。
2008年12月22日,甘谷县气温骤降至零下10摄氏度,呵气成冰。
凌晨5点多,熟睡的村庄被大公鸡"喔喔"的叫声唤醒。人老瞌睡轻,李大爷和老伴每天都会在公鸡的打鸣声中醒来。然而,他俩醒后几分钟之内谁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各自想着心中的事。空空的屋子有些寒冷,如老人的心,空落落的有些凄凉。
李大爷是甘谷县白家湾乡白家湾村的村民,今年64岁,老伴比他小1岁,膝下有两个儿子。几年前,虽然一家人的日子过得清贫倒也和睦。时间一久,两个儿子觉得一家老小守着几亩薄田过日子着实没有大的盼头,便陆续外出打工,在这以后,家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俩了。
上午11时许,一大早去给地里送肥料的李大爷气喘吁吁地拉着不满一架子车的玉米秆回来,一件沾满粪灰的棉大衣则斜斜地搭在车边。这一个来回由于耗力过度,年过六旬的他顿时感觉身子骨真的比不得从前了,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汗水浸透了衣衫,豆大的汗珠顺着一脸的沟沟壑壑往下流。好不容易坚持着走进大门,他顺手将车子推到院内围墙根,顾不上把拉的东西卸下来就一屁股坐在石头砌起来的台阶上,扯下冒着热气的毛线帽子,呼呼地直喘粗气,好像零下10摄氏度的天气和他不相干似的。
"不知从啥时起,我觉得身子有些不灵活了,睡上一宿醒来时,觉得整个身子沉沉的,双手双脚浮肿得厉害。"说话间,李大爷习惯性地挪动挪动身子,搓了搓老茧横生、皲裂变形的双手,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喂猪的老伴说:"都说人老了就不中用了,我最近想,孩子们有孩子们的生活方式,为了多挣些钱在外打工,辛苦自不必说,再让他们回家专门照顾我们显然有些不切合实际,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行了,留下老伴一人这日子该咋过啊?"
听他这么说,正在给猪剁菜帮子的老伴白了他一眼说:"还没咋的成天就胡思乱想,有病就医,说那么多废话干啥?"话是这么说,其实李老太心里比谁都清楚,老伴的话并不是随便说一说的。她说:"近些日子以来,我时常看着他端着一碗饭或者盯着电话机发呆,有时还自言自语的,也不知念叨些啥。"
"老话说得好,出远门不如呆家里。听打工回来的人说,南方今年好多工厂都在一夜间倒闭了,也不知儿子他们咋过着呢?在外人生地不熟的,又没念多少书,会不会挨饿啊?都快让人操心死了!"李老太一边说,一边停下手中的活,撩起棉衣罩衫襟,不停地抹眼泪。
下地干活、一日三餐、喂猪成了这些年他们固定的生活方式,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李大爷家的炕柜边,是一个泥土做的三足火炉。天麻麻亮时,他就起身,把炕洞里的火星子铲上一些,倒在火炉里,再添些枯树枝,用嘴吹吹,看着火苗冉冉升起时,一种温暖的感觉让李大爷的脸上变得生动了一些。待火着旺后,他在上面煨上一罐茶,顺便把馍馍也烤在炉子边,虽说满屋子烟熏火燎的灰烬乱飞,但却有一种宁静中的温馨,这些简单的动作,李大爷竟做得有滋有味。
煨罐罐茶,成了李大爷生活中唯一的乐趣。而李老太平日里除了尽心尽力伺候好老伴外,饲养已经养了3年多的一头老母猪成了她最重要的事,毕竟两人的柴米油盐钱和地里的肥料钱还得指望它啊!李老太细算了一笔账,今年下的猪仔成活8个,卖了近3000元。可是,这些收入不能填补他们心中的寂寞和空虚。
有时到村里走走,看不到一个年轻人,全是一些老人和孩子。"没有年轻人,一个村庄就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活力。"
白家湾乡党委书记巩奎心里有一本账:白家湾乡共有23085人,其中外出务工人员达5000余人,李大爷的儿子、儿媳妇也在其中,他们在广州分别从事高速公路建设和毛衣加工行业。他说,有时到村里走走,看不到一个年轻人,全是一些老人和孩子。"没有年轻人,一个村庄就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活力。"
儿行千里母担忧。自打儿子和儿媳妇外出后,家里的固定电话便成了两地情感交流的唯一桥梁。每个周末,老两口就早早地守在电话机旁,等候远方来电话成了那个时间最重要的事。"你好好工作,注意身体,我和你妈身子都硬朗着呢,家里那点小活就不用你操心了。"几乎每次来电话,李大爷和老伴都对儿子说着这么几句重复的话。只要能听到儿子的声音,一周来对儿子所有的牵肠挂肚随着电话挂断的那一刻就会暂时平息一点。
也许是冬天天黑得早,李大爷觉得最近的夜特别长,时常睡着睡着半夜就醒来了,满脑子都是过去儿孙在家时的场面,即使是过去和儿子儿媳怄气的事,现在想起来也都不生气了。"牙齿与舌头天天在一起搅,也有牙咬舌的时候,何况我们呢!可那时一时间不知哪根筋不对了,那股人老不服输的倔劲上来,还真是一时半会劝不下来。现在想想,谁家里没些鸡毛蒜皮的芝麻事,非要针尖对麦芒,闹得一家人在一起别别扭扭的,唉!"
孤单,竟然化解了过去生活中许多的磕磕绊绊,思念,成了老人们唯一排遣寂寞的消遣。
自打儿子外出务工,这两年李大爷和老伴就好像小孩子一样,盼着过年,今年也不例外。
随着大年的一天天临近,白家湾村年的气息逐渐浓了起来,有的村民已经开始抽空准备年货了。望着村民日渐忙碌的身影,李大爷心头产生一丝暖意:"我们也要把年货办足了,等儿子他们回来后,一家人过个好年。然而尽管想得不错,但我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儿子儿媳妇会回来过年吗?"
自打儿子外出务工,这两年李大爷和老伴就好像小孩子一样,盼着过年,今年也不例外。李大爷说:"合家欢乐过大年是老辈们传下来的,像我们这年龄,还能结结实实地过几个好年啊!因此,盼着他们回来并不是要他们买好吃的或给一点钱,而是想和孩子们在一起,团团圆圆开开心心地过个年。最近,电话中我们说得最多的就是让他们过年一定回来,可是到现在,我和他妈心里都没底,因为儿子们到底回来不回来没有给我们一个肯定的回答,只说是到时看情况再定。"
"眼瞅着要过年了,我和老伴心里总觉得有了盼头,我仿佛觉得身子骨也轻松了许多,干起活来也格外有劲了。"说话间,李大爷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不经意地挠了挠略显秃顶的头,心头好像豁朗了许多。
李大爷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他和儿子们分开已两年多时间了。去年过年因为出门第一年儿子手中没什么积蓄,加之南方雪灾路况不好,回来的票不好买就没有回来。因此去年过年时,他们家冷冷清清的,看着别人家放鞭炮、贴门神、热热闹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们这里有个风俗,村里有人去世后的第一年过年时,村民都要送些灵纸,这一般是家里孩子干的活,可我当时没有办法,只好一大早自己一家家地去跑,虽说过年就图个喜庆,可我当时心里酸酸的,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不由得更加想念远方的孩子们!"
前两天,天气突然冷起来,冬天的太阳虽说没有多少暖劲,李老太仍旧把儿子炕上包得严严实实的被褥拿了出来,在院中铁丝上晒晒。老太太说:"自从他们走后,这被褥就没有人再用过,不晒一下的话,他们回来后被褥经热炕一烘,会发潮的。保不住他们啥时候说回来就回来了!"
农村人过冬和城市居民不一样,家庭经济情况好一些的,买些煤,用炉子取暖,再烧一窝子暖炕,一家其乐融融的,日子过得倒也不错。但像李大爷家这样经济拮据的,一铺热炕则是冬日里唯一的取暖工具。早在一个多月前,地里的活基本告一段落后,李大爷闲下来的时候,不是背上背篓去山上搂蒿草,就是拿着铁铲去捡粪,用他的话说,就指望这些东西过冬呢!他指着院外一大堆蒿草说:"人在一个地方时间长了,就会适应这个地方的生活环境,我们庄户人在三九寒天如果没热炕,那会冻得一天都过不下来,更别说儿子儿媳妇这一走两年多时间,在南方呆时间长了,我怕这么冷的天,他们回来一时半会还适应不了,所以要多准备些烧炕的料。"
李大爷现在实在不敢确定儿子他们是否真的回家过年,他和老伴所做的一切仅仅是给自己空虚的精神世界找点支柱,他在借做这些事来尽可能地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一种落寞和无奈。
下午2点多,略微打了个盹的李大爷和往常一样,披上自己已经发白的蓝棉袄,走到村边,呆呆地看着公路上一辆辆班车开过……
在白家湾村,像李大爷这样的老人有上千人,一年中的大多数日子,他们各自在田地和家之间过着早出晚归的日子,精神上的空虚似乎是他们生活中无法逾越的坎。这些老人和李大爷一样,在人老力衰之际,面对一系列自己很难应付的生活琐事,越来越觉得身边离不开人了。
"一辈子净和泥土打交道了,没上几天学,也看不懂人家太深奥的东西,可电视上唱的《常回家看看》这首歌,听一次我就难受一次,看来不光是我们盼着逢年过节和儿孙一起过,现在社会上和我们一样的老人真的太多了!"
听见记者和李大爷聊的话题,邻居一位老人在一边插话说:"其实人老了,娃娃就算寄回再多的钱我们也使唤不了几个,扯再多的衣服也穿不了几身,对于我来说,这些东西再怎么着也顶不了娃娃们在身边的一句贴心问候。"
在一边的李大爷听着这话不停地点头,他指着刚才说话的老人说:"他和我一样,也姓李,3个姑娘都出嫁了,唯一的儿子领着媳妇去了南边,至今也不知能不能回来,因此,他和我一样,也是个盼着娃回家过年的主!"说完,李大爷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孩子们永远是老人的精神支柱。像李大爷这样子女在外的空巢老人,现在在农村非常普遍,他们既要承担繁重的庄稼活,又要在家守好门。久而久之,由于长时间不和儿女们一起生活,他们在精神上感觉失去了依靠和寄托,无法享受过去大家庭的天伦之乐,精神世界之空虚不言而喻。
"过去几年,随着两个儿子顺顺当当地长大并成了家,一家人的日子也一天天地好起来,我总觉得自己和老伴享清福的时候快到了,也曾私下里盘算着帮儿子带带孙子,打打下手,这日子没大福没大害的也就一天天过下去了。哪里会想到,现在和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一起过个年倒好像成了一件奢侈的事。除此之外,人老了好像身体所有零件都不行了,病痛也多了,孩子们不在身边就怕生病,有老伴的老人有个头痛脑热的还能彼此有个照应,独居的老人就只能靠自己了!"李大爷望着侍候了他大半辈子的老伴深有感触地说。
下午2点多,略微打了个盹的李大爷和往常一样,披上自己已经发白的蓝棉袄,走到村边,呆呆地看着公路上一辆辆班车开过……
记者发现,守在路旁的老人,不止李大爷一个。
